第4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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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
走到車前，只見賓利的車門和車窗依然緊閉，米昭張望了下，可惜裏面太黑，什麽都看不清，他只好伸手敲了敲窗面。
敲了好久，車窗緩緩降下，露出黎思裴那張在昏暗光線下還是好看得不似真人的臉。
黎思裴眼神冷淡地瞥過來，嘴角輕抿。
米昭登時心頭一緊，心想對方果然生氣了，他連忙解釋：“剛剛我走得急，沒看到你的車。”
黎思裴眸光很冷，語氣很輕：“你覺得我信嗎？”
很輕的聲音有棱有角地砸在米昭腦袋上，砸得他呆了一瞬，臉上一下開始發紅發燙。
他的解釋的確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。
半天，他憋出一句：“抱歉。”
顯然這句道歉的話不足以讓黎思裴消氣，但他並未多說什麽，只道：“進來。”
米昭如蒙大赦，立馬打開車門坐進去。
原本應該坐在駕駛位上的阮馨沒在，估計被黎思裴趕下去了，車裏只有他們兩個人，安靜中只有暖氣正在運行的輕微聲響。
米昭穿得很厚，還裹了一條圍巾，坐了沒多久就感覺熱了，他把圍巾和外套都脫了，隨便裹巴裹巴地放到腿上。
黎思裴沈默地看著他。
米昭抱著圍巾和衣服到處瞅了瞅，這才發現黎思裴沒有坐在輪椅上，而是和他一樣坐在車座上，他頓時喜上眉梢：“你現在可以不用坐輪椅了？”
黎思裴嗯了一聲：“大多時候不用。”
“太好了！”米昭當真高興極了，為對方高興，他下意識地想要上手摸摸黎思裴的腿，可手伸到一半又想到什麽，就這麽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。
停了數秒，他收回手訕訕地摸了摸鼻子。
然而手剛落下，突然被黎思裴的手抓住。
他沒想到黎思裴會主動，竟是嚇得一個激靈，但他沒有掙紮，由著黎思裴溫暖的手將他的手包裹。
黎思裴牽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，卻沒有像以前一樣和他十指相扣，只是手心貼手心地輕輕握著。
“剛剛為什麽躲？”黎思裴問。
“……”他就知道這件事過不去。
黎思裴等了一會兒，沒等到米昭的回答，似乎放棄了，握著米昭手的力道微微放松。
米昭以為對方要放開自己了，誰知下一刻，一個薄薄的、硬硬的東西被黎思裴塞入他的手裏。
他先是一楞，反應過來後低頭一看。
居然是一張卡。
他拿到窗外透進來的暗光裏仔細看了看，還是一張黑卡，看起來很高級的樣子。
雖然米昭從未見過這種卡，但是根據情況和黎思裴的身份來看，這張卡肯定不是普通的卡，就是黎思裴送它這個做什麽？
米昭晃了晃手裏的卡，疑惑地看向黎思裴。
“你送了我很多東西，我不知道還你什麽。”黎思裴說，“這張卡你收著，不限額度。”
米昭聽著這番話，心裏緩緩浮出一個猜測：“你來找我就是為了給我這個嗎？”
當然不是。
更多原因是想來見見米昭，上次一別，他們又有半個月沒見了，可這種話無論如何都無法從黎思裴嘴裏說出。
黎思裴抿了抿唇，欲言又止，最後，嗯了一聲。
米昭觀察著黎思裴的表情，既確定又不確定，手裏的卡仿佛生了釘子一般，紮得他的手心有些疼。
他像是拿了一個燙手山芋，著急忙慌地把卡遞了回去：“我不要。”
黎思裴沒有動作，可目光漸冷：“為什麽？”
“以前送你東西都是我自願的，沒有讓你還的意思。”米昭見黎思裴不收，索性把卡放到對方腿上，“而且這個太貴重了。”
黎思裴垂眼看著自己腿上的卡，窗外風吹動道路旁的樹，張牙舞爪的陰影投在他臉上，模糊了他的表情。
但米昭知道此時此刻黎思裴的臉色並不好看。
不知沈默了多久，米昭小聲問道：“你是要結束我們這段關系了吧？”
黎思裴的身形驀地一僵，身體稍稍前傾，昏黃光線下他的眼神冷冽而又淩厲：“結束？我什麽時候說要結束了？”
米昭一臉無措：“啊？那這張卡……”
黎思裴的聲音越來越冷：“這張卡怎麽了？”
米昭縮了縮肩膀，猶豫片刻，還是說道：“你不是用這張卡來抵我送你的那些東西嗎？我以為……以為我們的關系就到此為止了呢。”
黎思裴忽的不做聲了。
他直勾勾地盯著米昭，品不出情緒的視線在米昭身上緩慢游弋，把米昭看得滿臉緊張時，才將目光定格在米昭那張寫了心虛的臉上。
之前他就覺得哪裏不對，可他在米昭之前毫無戀愛經驗，即便心中有所懷疑也不敢妄下定論。
直到聽到剛剛那個詞。
關系？
結束他們這段關系？
為什麽不是直接用“分手”一詞？
這個奇怪的點放在其他人身上未免顯得莫名，但放在這裏就勾起了黎思裴的一些回憶，他回憶起了米昭前後的態度變化以及曾經對待他的細節。
他的眉心漸漸皺起，目光沈沈，聲音一時有些抖：“你把我當什麽了？”
思緒一旦開了口子，剩下的想法紛湧而來，他想起米昭在自己面前什麽都說、就是不說兩人的未來，別人說起他們的戀人關系，米昭從不否認，卻也從未在兩人單獨相處時提起這層關系。
以及米昭又給錢又送東西的舉動。
所以米昭把他當什麽了？
打發時間的工具人？
玩玩而已的消遣？
還是用來忘記黎彥的代替品？
一股從未有過的怒火夾雜著怨氣沿著背脊一路往上竄來，他深吸口氣，猛地揚手掀掉腿上的卡，隨即一把拽住米昭的手腕並擡起。
米昭猝不及防，被他扯得往前一栽，險些撞到他的胸口上。
“米昭。”黎思裴半瞇起眼，猶如要看進他的靈魂深處，“你玩我？”
過近的距離讓他們呼吸交纏，米昭心跳快得震耳欲聾，他的手被黎思裴擒在肩側，正臉朝著黎思裴的胸膛。
黎思裴的呼吸也很急促，胸膛微微起伏。
擡眼對上黎思裴冷瞥下來的視線，米昭臉色發白，從骨子滲出了一股寒意，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。
“我、我沒有……”
拽著他手腕的力道加重，黎思裴將他的手臂往後折去。
其實不是很痛，但此情此景還是嚇得米昭驚叫一聲，他張著嘴巴喘氣，睜圓眼睛驚恐萬分地望著黎思裴。
黎思裴低頭貼近他的臉，由上而下地帶來一陣威壓，寬厚的肩膀遮擋了所有從窗外落進來的光。
“我可以聽你解釋。”
米昭從未見過這副模樣的黎思裴，他打心底裏生出懼意，明明車裏的暖氣開得很足，可他硬是感覺周身發冷。
“我……”他才說出一個字就卡住了。
黎思裴聲音低沈：“解釋。”
“我、我就是……”米昭真的快被黎思裴嚇哭了，甚至眼眶發酸，視線變得有些模糊，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湧出來，他的嘴巴張張合合，腦子也開始混沌，“我就是以為我們是那種關系。”
“那種關系？”又是這個詞，黎思裴聽到就頭疼，眼裏的冷意瞬間濃了幾分，“哪種關系？”
米昭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，這幾天他也一直在糾結，堆了一肚子的話似乎都在這個時候找到了發洩的出口：“包養關系，我以為我們是包養關系！”
車內的氣氛有長達半分鐘的沈寂，等黎思裴的聲音再響起時，帶了些許震驚：“誰包、包養誰？”
這個詞並不陌生，卻燙得黎思裴連說話都不利索了。
“我包養你！”米昭閉上眼睛，跟竹筒倒豆子似的飛快說道，“在山莊裏的時候，我誤會了你和那個人的關系，我以為你們是……是那種關系，後來那個人走了，我也失戀了，我就想代替那個人包……”
米昭包了半天，沒好意思把後面的“養”字說出來，便換了個說法，“就想代替那個人照顧你。”
黎思裴聽著這話，只覺臨頭一盆冷水潑下，剎那間，除了耳旁的嗡嗡聲外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響。
拽著米昭手腕的力道慢慢松開，他沒有表情，幾近麻木地看著米昭慌慌張張地坐起來靠到車門上，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拉開。
他原本猜測米昭只是對待這段感情不認真，可結果比他想象中更糟。
原來在米昭眼裏，他們就是一場交易，他連一個正式的名分都沒有。
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了，黎思裴不知該作何反應，他心口上仿佛被挖了一個大洞，冷風直往裏灌，吹得他手腳冰涼。
“黎思裴，我……”米昭攥緊拳頭，硬著頭皮說，“我很抱歉，之前是我誤會了，我聽我同學說山莊裏……”
“別說了。”黎思裴淡淡打斷他，表情仍舊很懵，“我不想知道你誤會的原因。”
米昭的聲音戛然而止，指甲掐進肉裏，很疼，他緊緊咬著嘴唇，半晌松開：“對不起……”
“所以你躲我不是因為我和黎彥的關系，也不是出於其他原因，而是你本來就沒打算和我在一起。”
憋了好久的話終於說出來，可米昭繃直的神經拉得更緊了，他不敢往黎思裴那邊看，只有對上黎思裴的目光就感覺難受極了，好像有一根細線纏繞在了他的心臟上，勒得他每一秒都呼吸困難。
他結結巴巴地說：“那你呢？既然你不缺錢為什麽會答應我的要求？”
黎思裴註視著他，慢條斯理地說：“我以為你在追求我，我以為你在請求我和你交往，我以為我們在談戀愛。”
“……”米昭一下沒了聲兒，他困惑地皺了皺眉，“怎麽可能？”
“我沒有對你說謊的必要。”
“那你為什麽從來不說你的私事。”米昭掰著手指頭數，“你的家庭、你的家人、你的經歷、你的過往，我全都不知道，你說那套房子是你朋友借你住的，可我們認識這麽久了，我連你那個朋友姓甚名誰、是男是女都不清楚，我們哪裏像在談戀愛了？”
米昭說著說著也委屈了。
至少他什麽都告訴黎思裴了，他還把他爸媽的照片給黎思裴看，他還帶黎思裴見了嚴青亭和部門裏的人呢！
黎思裴沈默了一會兒，開口說道：“我沒有朋友。”
米昭不信：“沒有朋友的話哪兒來的人借你房子住？你不是A市人嗎？怎麽可能在這裏一個人都不認識。”
“以前有，後來我出了車禍，就散了。”黎思裴語氣平靜，說起以前的事，也以平鋪直敘的口吻，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，“借我房子住的那個人不是我朋友，只是一個有求於我的人而已。”
“車禍？”米昭問，“你的腿是車禍造成的嗎？”
可能是兩人距離拉遠了的緣故，米昭看不太清黎思裴的臉，窗外路人來來往往，窗內黎思裴宛若塑像般一動不動。
他沒有回答米昭的問題，繼續說道：“我媽是一個控制欲很強的人，她和我爸從自由戀愛到結婚，行事越來越誇張，她精準掌握到我爸生活裏每一分每一秒，哪怕我爸只是不小心漏掉了她的一通電話，她都會疑心大起，把我爸身邊的人以及之前四十八小時內做過的事全部調查一遍。”
米昭吸了口氣，聽著都好窒息。
“你肯定猜不到她曾經做過什麽。”黎思裴笑了笑，但米昭知道他臉上肯定沒有笑意，“我小學三年級那年，有一天放學下雨，我爸來接我，順便幫忙把我同學送回了家，我同學是單親家庭，只有一個母親含辛茹苦地撫養著他，我媽知道這件事後，讓那個母親丟掉了工作，在滿天流言蜚語裏帶著我同學永遠離開了A市。”
黎思裴頓了頓，又說，“我在國外念大學時，我爸的抑郁癥已經很嚴重了，我爸要和她離婚，她不願意，不僅以死相逼拖了下來，而且為了報覆我爸，她一頭阻止我爸聯系我一頭騙我說我爸很忙，直到我爸跳樓死了，她再也瞞不住了……”
黎思裴低了低頭，目光落到自己腿上，“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的車禍。”
當時他也抱著報覆裴玉的心理，車子沖出護欄，直墜湖裏。
誰想他命大，在裴玉流不盡的淚水裏活了下來。
後來，他既是折磨裴玉也是折磨自己，每次看到裴玉操勞的模樣，他心頭總是閃過一絲快意。
包括答應米昭那次。
如果他成為同性戀，如果他沒有後代，那麽裴玉幾十年的努力都將白費，裴玉多麽期望他有個孩子來繼承黎家龐大的家產，然而這個期待註定變成失望。
於是他成了同性戀。
於是他和米昭交往了。
於是他開始認認真真地談這段戀愛。
“我不說只是不想說罷了，要是你問，我就會說。”黎思裴說，“你還記得你在山莊裏說的那句話嗎？你說我好像對你一點也不好奇。”
米昭茫然地眨眼，他壓根記不起來。
“而你何嘗不是呢？”黎思裴說完，拿起手機撥通一個電話，“你可以過來了。”
不多時，在外面等得直打哆嗦的阮馨坐進駕駛位，系上安全帶後，她回頭問道：“黎先生，回家嗎？”
“嗯。”黎思裴將頭偏向車窗，“你走吧。”
顯然這句話是對米昭說的。
“如你所願，結束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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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到車前，只見賓利的車門和車窗依然緊閉，米昭張望了下，可惜裏面太黑，什麽都看不清，他只好伸手敲了敲窗面。
敲了好久，車窗緩緩降下，露出黎思裴那張在昏暗光線下還是好看得不似真人的臉。
黎思裴眼神冷淡地瞥過來，嘴角輕抿。
米昭登時心頭一緊，心想對方果然生氣了，他連忙解釋：“剛剛我走得急，沒看到你的車。”
黎思裴眸光很冷，語氣很輕：“你覺得我信嗎？”
很輕的聲音有棱有角地砸在米昭腦袋上，砸得他呆了一瞬，臉上一下開始發紅發燙。
他的解釋的確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。
半天，他憋出一句：“抱歉。”
顯然這句道歉的話不足以讓黎思裴消氣，但他並未多說什麽，只道：“進來。”
米昭如蒙大赦，立馬打開車門坐進去。
原本應該坐在駕駛位上的阮馨沒在，估計被黎思裴趕下去了，車裏只有他們兩個人，安靜中只有暖氣正在運行的輕微聲響。
米昭穿得很厚，還裹了一條圍巾，坐了沒多久就感覺熱了，他把圍巾和外套都脫了，隨便裹巴裹巴地放到腿上。
黎思裴沈默地看著他。
米昭抱著圍巾和衣服到處瞅了瞅，這才發現黎思裴沒有坐在輪椅上，而是和他一樣坐在車座上，他頓時喜上眉梢：“你現在可以不用坐輪椅了？”
黎思裴嗯了一聲：“大多時候不用。”
“太好了！”米昭當真高興極了，為對方高興，他下意識地想要上手摸摸黎思裴的腿，可手伸到一半又想到什麽，就這麽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。
停了數秒，他收回手訕訕地摸了摸鼻子。
然而手剛落下，突然被黎思裴的手抓住。
他沒想到黎思裴會主動，竟是嚇得一個激靈，但他沒有掙紮，由著黎思裴溫暖的手將他的手包裹。
黎思裴牽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，卻沒有像以前一樣和他十指相扣，只是手心貼手心地輕輕握著。
“剛剛為什麽躲？”黎思裴問。
“……”他就知道這件事過不去。
黎思裴等了一會兒，沒等到米昭的回答，似乎放棄了，握著米昭手的力道微微放松。
米昭以為對方要放開自己了，誰知下一刻，一個薄薄的、硬硬的東西被黎思裴塞入他的手裏。
他先是一楞，反應過來後低頭一看。
居然是一張卡。
他拿到窗外透進來的暗光裏仔細看了看，還是一張黑卡，看起來很高級的樣子。
雖然米昭從未見過這種卡，但是根據情況和黎思裴的身份來看，這張卡肯定不是普通的卡，就是黎思裴送它這個做什麽？
米昭晃了晃手裏的卡，疑惑地看向黎思裴。
“你送了我很多東西，我不知道還你什麽。”黎思裴說，“這張卡你收著，不限額度。”
米昭聽著這番話，心裏緩緩浮出一個猜測：“你來找我就是為了給我這個嗎？”
當然不是。
更多原因是想來見見米昭，上次一別，他們又有半個月沒見了，可這種話無論如何都無法從黎思裴嘴裏說出。
黎思裴抿了抿唇，欲言又止，最後，嗯了一聲。
米昭觀察著黎思裴的表情，既確定又不確定，手裏的卡仿佛生了釘子一般，紮得他的手心有些疼。
他像是拿了一個燙手山芋，著急忙慌地把卡遞了回去：“我不要。”
黎思裴沒有動作，可目光漸冷：“為什麽？”
“以前送你東西都是我自願的，沒有讓你還的意思。”米昭見黎思裴不收，索性把卡放到對方腿上，“而且這個太貴重了。”
黎思裴垂眼看著自己腿上的卡，窗外風吹動道路旁的樹，張牙舞爪的陰影投在他臉上，模糊了他的表情。
但米昭知道此時此刻黎思裴的臉色並不好看。
不知沈默了多久，米昭小聲問道：“你是要結束我們這段關系了吧？”
黎思裴的身形驀地一僵，身體稍稍前傾，昏黃光線下他的眼神冷冽而又淩厲：“結束？我什麽時候說要結束了？”
米昭一臉無措：“啊？那這張卡……”
黎思裴的聲音越來越冷：“這張卡怎麽了？”
米昭縮了縮肩膀，猶豫片刻，還是說道：“你不是用這張卡來抵我送你的那些東西嗎？我以為……以為我們的關系就到此為止了呢。”
黎思裴忽的不做聲了。
他直勾勾地盯著米昭，品不出情緒的視線在米昭身上緩慢游弋，把米昭看得滿臉緊張時，才將目光定格在米昭那張寫了心虛的臉上。
之前他就覺得哪裏不對，可他在米昭之前毫無戀愛經驗，即便心中有所懷疑也不敢妄下定論。
直到聽到剛剛那個詞。
關系？
結束他們這段關系？
為什麽不是直接用“分手”一詞？
這個奇怪的點放在其他人身上未免顯得莫名，但放在這裏就勾起了黎思裴的一些回憶，他回憶起了米昭前後的態度變化以及曾經對待他的細節。
他的眉心漸漸皺起，目光沈沈，聲音一時有些抖：“你把我當什麽了？”
思緒一旦開了口子，剩下的想法紛湧而來，他想起米昭在自己面前什麽都說、就是不說兩人的未來，別人說起他們的戀人關系，米昭從不否認，卻也從未在兩人單獨相處時提起這層關系。
以及米昭又給錢又送東西的舉動。
所以米昭把他當什麽了？
打發時間的工具人？
玩玩而已的消遣？
還是用來忘記黎彥的代替品？
一股從未有過的怒火夾雜著怨氣沿著背脊一路往上竄來，他深吸口氣，猛地揚手掀掉腿上的卡，隨即一把拽住米昭的手腕並擡起。
米昭猝不及防，被他扯得往前一栽，險些撞到他的胸口上。
“米昭。”黎思裴半瞇起眼，猶如要看進他的靈魂深處，“你玩我？”
過近的距離讓他們呼吸交纏，米昭心跳快得震耳欲聾，他的手被黎思裴擒在肩側，正臉朝著黎思裴的胸膛。
黎思裴的呼吸也很急促，胸膛微微起伏。
擡眼對上黎思裴冷瞥下來的視線，米昭臉色發白，從骨子滲出了一股寒意，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。
“我、我沒有……”
拽著他手腕的力道加重，黎思裴將他的手臂往後折去。
其實不是很痛，但此情此景還是嚇得米昭驚叫一聲，他張著嘴巴喘氣，睜圓眼睛驚恐萬分地望著黎思裴。
黎思裴低頭貼近他的臉，由上而下地帶來一陣威壓，寬厚的肩膀遮擋了所有從窗外落進來的光。
“我可以聽你解釋。”
米昭從未見過這副模樣的黎思裴，他打心底裏生出懼意，明明車裏的暖氣開得很足，可他硬是感覺周身發冷。
“我……”他才說出一個字就卡住了。
黎思裴聲音低沈：“解釋。”
“我、我就是……”米昭真的快被黎思裴嚇哭了，甚至眼眶發酸，視線變得有些模糊，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湧出來，他的嘴巴張張合合，腦子也開始混沌，“我就是以為我們是那種關系。”
“那種關系？”又是這個詞，黎思裴聽到就頭疼，眼裏的冷意瞬間濃了幾分，“哪種關系？”
米昭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，這幾天他也一直在糾結，堆了一肚子的話似乎都在這個時候找到了發洩的出口：“包養關系，我以為我們是包養關系！”
車內的氣氛有長達半分鐘的沈寂，等黎思裴的聲音再響起時，帶了些許震驚：“誰包、包養誰？”
這個詞並不陌生，卻燙得黎思裴連說話都不利索了。
“我包養你！”米昭閉上眼睛，跟竹筒倒豆子似的飛快說道，“在山莊裏的時候，我誤會了你和那個人的關系，我以為你們是……是那種關系，後來那個人走了，我也失戀了，我就想代替那個人包……”
米昭包了半天，沒好意思把後面的“養”字說出來，便換了個說法，“就想代替那個人照顧你。”
黎思裴聽著這話，只覺臨頭一盆冷水潑下，剎那間，除了耳旁的嗡嗡聲外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響。
拽著米昭手腕的力道慢慢松開，他沒有表情，幾近麻木地看著米昭慌慌張張地坐起來靠到車門上，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拉開。
他原本猜測米昭只是對待這段感情不認真，可結果比他想象中更糟。
原來在米昭眼裏，他們就是一場交易，他連一個正式的名分都沒有。
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了，黎思裴不知該作何反應，他心口上仿佛被挖了一個大洞，冷風直往裏灌，吹得他手腳冰涼。
“黎思裴，我……”米昭攥緊拳頭，硬著頭皮說，“我很抱歉，之前是我誤會了，我聽我同學說山莊裏……”
“別說了。”黎思裴淡淡打斷他，表情仍舊很懵，“我不想知道你誤會的原因。”
米昭的聲音戛然而止，指甲掐進肉裏，很疼，他緊緊咬著嘴唇，半晌松開：“對不起……”
“所以你躲我不是因為我和黎彥的關系，也不是出於其他原因，而是你本來就沒打算和我在一起。”
憋了好久的話終於說出來，可米昭繃直的神經拉得更緊了，他不敢往黎思裴那邊看，只有對上黎思裴的目光就感覺難受極了，好像有一根細線纏繞在了他的心臟上，勒得他每一秒都呼吸困難。
他結結巴巴地說：“那你呢？既然你不缺錢為什麽會答應我的要求？”
黎思裴註視著他，慢條斯理地說：“我以為你在追求我，我以為你在請求我和你交往，我以為我們在談戀愛。”
“……”米昭一下沒了聲兒，他困惑地皺了皺眉，“怎麽可能？”
“我沒有對你說謊的必要。”
“那你為什麽從來不說你的私事。”米昭掰著手指頭數，“你的家庭、你的家人、你的經歷、你的過往，我全都不知道，你說那套房子是你朋友借你住的，可我們認識這麽久了，我連你那個朋友姓甚名誰、是男是女都不清楚，我們哪裏像在談戀愛了？”
米昭說著說著也委屈了。
至少他什麽都告訴黎思裴了，他還把他爸媽的照片給黎思裴看，他還帶黎思裴見了嚴青亭和部門裏的人呢！
黎思裴沈默了一會兒，開口說道：“我沒有朋友。”
米昭不信：“沒有朋友的話哪兒來的人借你房子住？你不是A市人嗎？怎麽可能在這裏一個人都不認識。”
“以前有，後來我出了車禍，就散了。”黎思裴語氣平靜，說起以前的事，也以平鋪直敘的口吻，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，“借我房子住的那個人不是我朋友，只是一個有求於我的人而已。”
“車禍？”米昭問，“你的腿是車禍造成的嗎？”
可能是兩人距離拉遠了的緣故，米昭看不太清黎思裴的臉，窗外路人來來往往，窗內黎思裴宛若塑像般一動不動。
他沒有回答米昭的問題，繼續說道：“我媽是一個控制欲很強的人，她和我爸從自由戀愛到結婚，行事越來越誇張，她精準掌握到我爸生活裏每一分每一秒，哪怕我爸只是不小心漏掉了她的一通電話，她都會疑心大起，把我爸身邊的人以及之前四十八小時內做過的事全部調查一遍。”
米昭吸了口氣，聽著都好窒息。
“你肯定猜不到她曾經做過什麽。”黎思裴笑了笑，但米昭知道他臉上肯定沒有笑意，“我小學三年級那年，有一天放學下雨，我爸來接我，順便幫忙把我同學送回了家，我同學是單親家庭，只有一個母親含辛茹苦地撫養著他，我媽知道這件事後，讓那個母親丟掉了工作，在滿天流言蜚語裏帶著我同學永遠離開了A市。”
黎思裴頓了頓，又說，“我在國外念大學時，我爸的抑郁癥已經很嚴重了，我爸要和她離婚，她不願意，不僅以死相逼拖了下來，而且為了報覆我爸，她一頭阻止我爸聯系我一頭騙我說我爸很忙，直到我爸跳樓死了，她再也瞞不住了……”
黎思裴低了低頭，目光落到自己腿上，“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的車禍。”
當時他也抱著報覆裴玉的心理，車子沖出護欄，直墜湖裏。
誰想他命大，在裴玉流不盡的淚水裏活了下來。
後來，他既是折磨裴玉也是折磨自己，每次看到裴玉操勞的模樣，他心頭總是閃過一絲快意。
包括答應米昭那次。
如果他成為同性戀，如果他沒有後代，那麽裴玉幾十年的努力都將白費，裴玉多麽期望他有個孩子來繼承黎家龐大的家產，然而這個期待註定變成失望。
於是他成了同性戀。
於是他和米昭交往了。
於是他開始認認真真地談這段戀愛。
“我不說只是不想說罷了，要是你問，我就會說。”黎思裴說，“你還記得你在山莊裏說的那句話嗎？你說我好像對你一點也不好奇。”
米昭茫然地眨眼，他壓根記不起來。
“而你何嘗不是呢？”黎思裴說完，拿起手機撥通一個電話，“你可以過來了。”
不多時，在外面等得直打哆嗦的阮馨坐進駕駛位，系上安全帶後，她回頭問道：“黎先生，回家嗎？”
“嗯。”黎思裴將頭偏向車窗，“你走吧。”
顯然這句話是對米昭說的。
“如你所願，結束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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